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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职业的刑事律师,各地的看守所去过不少,各有千秋特色自不必说,但隔着“毛玻璃”会见犯罪嫌疑人却还是第一次。

犯罪嫌疑人被羁押在佛山市南海区看守所。看我从北京远道而来,佛山市公安局的预审人员很痛快,答应第二天“陪同”我一起去会见。

南海看守所大门很高,门前的马路也十分宽敞,路两边的树木高大、茂密,使看守所看上去很有气魄。和许多等待会见的家属、律师一块儿,我也蹲在路边的树荫下,听着树上的蝉鸣,静静等候午休后的上班时间。功夫不大,预审警官开着警车来了,我随之走进看守所里面的接待室,一番手续之后,我被安排在会见区最里面的一间会见室。

从狭窄的通道走到尽头便是我的会见室,会见室非常破旧也很小,也就有六、七平方米大小。房间分成两部分,靠门的部分大一些,大约占据了房间的三分之二,靠里摆放一张破桌子和两把能坐的椅子,这是供律师使用的。紧靠桌子里侧是一堵隔断墙,下面用砖头砌成,上面则是完全封死的塑料板,塑料板呈磨砂状,由于老化颜色变得发黄,但看上去还是蛮结实的,厚度如普通的玻璃敲起来“铛铛”响,感觉还很坚硬。塑料板的旁边是一扇摇摇晃晃的门,里面非常小,狭长的一小条,宽度大概只有几十公分,里面完全是死的,如果关上门,没有透气的地方。

突然外面嘈杂起来,原来狱警押着几个犯罪嫌疑人来了,他们从律师使用的狭窄通道走过,等候在会见室里的律师们都伸着脖子站在门口观望,寻找自己要见的人。

“在这儿呢!”随着预审警官的一声吼叫,一名瘦小苍白的犯罪嫌疑人迈着碎步朝我们的会见室走来。“往里!往里!”警官的声音在小小的会见室里发出“嗡嗡”的回声,那瘦小苍白的人钻进了会见室里面那扇摇摇晃晃的门。

“嗵”的一声,门关上了,里面的空气立刻停止了流动。

“你好,你是***吗?”我一边对着塑料板大声说,一边瞪大眼睛使劲想看清里面人的面孔,却如隔着“毛玻璃”什么也看不清。

“******,****”,里面模糊的人影发出一阵声音,那声音像是用打蛋器打散的鸡蛋,早已分不出蛋清、蛋黄,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转若干遍,所有的声音都混合搅拌在一块以后从晃悠悠的门缝里发散出来,我什么也听不清楚。

“喂,我听不清,你靠近一点!”我冲着“毛玻璃”里面模糊的人影大声喊着。

“**是***来**,***……”,又是一阵浑浊的声音从“毛玻璃”里面透出来。

这时“毛玻璃”里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,里面的人几乎把鼻子贴到塑料板上,我勉强辨别出他的鼻子,但其他面部器官仍无法分辨,脸的轮廓也找不到边界。

谈话十分的困难,几乎每一句都要重复很多遍,眼看时间过去了大半,我们的对话还在云里雾里,陪同的警官也实在忍受不了了。“哗啦拉”,警官使劲拉开晃悠悠的门,里面的声音一下子冲出来,我大喘了一口气,虽然声音还有很大的回音,但终于可以听清了。

就像眼前蒙上一层擦不去的雾,某一个瞬间我甚至产生了错觉,用手使劲去擦眼睛,误以为自己的眼睛粘上了东西。在30分钟的会见里,我十分疲劳地“看”着对方,自始至终也没有看清他的长相。我知道里面的人更加着急,他盼望已久的律师终于来了,但他面对面却不知律师什么样。

从佛山回来至今有一个多月了,那模糊的脸和浑浊的回音始终不能从记忆中抹去,同事笑我说:“又不是搞对象,看不看那脸就作罢了。”是啊,我们常常在不得已中接受这种粗糙的工作方式,人们对这些粗糙也早已习以为常。但是想过没有,古今中外有多少错案就是在这粗糙中造就出来的?又有多少冤死鬼死于这粗糙的扼掐呢。对看守所来说,拆掉那些带着“歧视”含义的塑料板,焊上几根铁条,简单的改造可以让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会见焕然一新,顺畅的会见,有效的沟通不仅有利于刑事诉讼程序,更有利于对犯罪嫌疑人的管理,为什么不能试试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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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燕生

张燕生

217篇文章 2年前更新

专业的刑事辩护律师。 也是“纯律师”。 做“纯律师”很快乐。把全部精力放在做好每一个案件上,让当事人满意;崇高的目标是让自己的案子做到极致,做到全国一流;崇高的理念是关注每一个个体的权利,让阳光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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